编辑手记：一本金融教科书般的小说集

接到戈壁老王的书稿已是四月中旬。原本准备大干一场，以释放“禁足”期间压抑的活力，又听说书名叫《点石成金记》，心里再增加一点好奇，想看看古老的炼金术是如何复活的。

老王就是个业余作者。他正式的职业为一家银行的电脑工程师，业余喜欢和田玉收藏与鉴赏。2011年，他参加银行业务创新活动，发表了一篇“第三方保证收购抵质押品贷款担保模式”的论文，惜未获业内回应，心存不甘。恰逢工商银行举办“聚焦工行·2011金融文学大赛”，老王遂又萌发用文学作品传播此创新方案的想法，孰料平生第一篇小说《点石成金记》完成后，即获铜奖。老王受此鼓舞，从此又将写小说纳入业余爱好，且一发难以控制，每年都抽空写一两篇过把瘾。

因此老王的笔法充满了不确定性。写人很少有中心人物，张三李四王二麻子似乎都是主人公，似乎又都不重要。老王辩解说，互联网时代，每个节点都是平等的。故事情节内容跌宕过悬，随意跳跃，一会儿讲政治，一会儿说经济，忽地写职场，忽地谈“家政”，把一个以人为中心的文学，除了塞进长篇累牍的金融教科书内容外，又杂糅了老王自感兴趣的计算机、数学常识。典型的如《枪与弹》，硬把“我”的父亲和一家银行的薪酬改革“捏”在了一起，不知该让人脑洞大开还是瞠目结舌？至于道具的应用老王则纯粹在显摆，明明在写“破罐子”，偏偏又要拿一枚小玉章做引子和结尾，让人摸不着头脑。

我无法判断老王的生活环境，所以对他的写作风格不能评价。唯一的线索是从小说里看出的，老王可能是个好吃好喝的老头儿，而喜吃喝的也常常是个好厨子。老王小说中提到新疆的一种美食叫抓饭，烹饪的方法似乎就是把羊肉、大米、胡萝卜、洋葱一锅焖。由此推断老王把文学当厨艺了，是可忍孰不可忍！

在找到知识产权出版社之前，老王还找过四五家出版社，结果可想而知。社里去年八月收到老王的来稿后，预审也犹豫了好久。疫情期间，老王又写了一篇万言“申诉书”，大意是说“大狗叫，小狗也叫”，为什么他这只“戈壁野狗”就不能出声呢？老王打着维护自己话语权的旗号，最终说服预审“甩锅”到了我的手里。

“argue”完“上家”再“argue”“下家”，我对老王更不客气。

我说，这是一个阅读碎片化时代，你的小说铺垫太长，绕的圈子太大，读者没有耐心去读。老王说“千淘万漉虽辛苦，吹尽狂沙始到金。”点石成金是魔术，沙里淘金才是正路，这路就得弯曲绵长。

我指出，像“拿着屁股当脸亲”这样骂人的话是不能写的，老王说“陈忠实骂得，贾平凹骂得，我怎么就骂不得呢？”我心里只好暗暗回骂：

“好一个阿Q！”

我发现有篇小说与书名不相干，“那篇《真黑牡丹》的内容与金融一点关系都没有。”老王答复，“小说里的穆兰是我们银行的子女，她用的‘谈判’技巧是得了他父亲的真传。我们金融作协说金融人就得写金融事。”可是这篇小说八竿子与金融打不着，这弯绕得也太牵强了吧？

我建议老王最好能找个名人给集子写个《序》什么的，老王说往金饭碗里盛苞谷面不般配，自己是个土陶碗，硬往里装上泰国米似乎也不合适。

老王自定了一个“三不”惯例，且说明了理由，即不入圈子——入不进去；不从潜规则——身上没有被潜规则的资源；不信“大V”大咖——他们也不信我。

我开玩笑问，“你们金融作协的小圈子也入不进去？”老王回答，“能，但我不入。他们搞活动评奖时，为了表明作品具有广大的代表性，往往会搭配评选一两个非会员的作品，这样我得奖的概率会高一点。”

哈哈，老王果然是戈壁滩的石子，无用，死硬，却还滚圆。

最终，我和预审一样，没能说服老王自己主动撤稿。

不管情愿与否，如今，这本小说集已经被“逼”出来了，我忽地动了恻隐之心，这本书好赖都是老王的处女作，总不能让它无声无息地自生自灭吧，既然找不来有名望的人为它站台什么的，就由我这个责任编辑为它说几句公道话吧。

原本以为金融是个神秘不可攀的职业，跟着老王的小说去学习，发现金融时刻陪伴着我们日常。我硬逼着自己细读老王版的金融教科书，似乎也学会了查账，学会了存贷汇，也知道了国际形势是如何影响金融决策的，等等。十八篇小说对金融高管、底层员工，以及这个群体的家庭、工作、婚恋的描写，虽然浮光掠影，但也展现出了这个行业多姿多彩的一面。在故事“主题”方面，老王终将没有脱离“正义战胜邪恶”的文学主线。

《点石成金记》 
戈壁老王 著
知识产权出版社
2020.08 68.00元

原本以为收藏是个爱好或者生意，但是在老王的笔下，收藏竟然关涉“主题”，字画有背景，石头能刻字，破罐子可以拿来做反对潜规则的“炸药”。

呵呵，写着写着我把自己绕进去了，难道老王真会什么点石成金的法术？嗨，光怀疑是没用的，还是走吧，现在就出发，跟随老王到新疆吃抓饭，到戈壁去淘金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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